眉儿（2/3）
怎样都好，我再也不拦着你了，你让我看看孩子啊，夫君，求求你……”
等老太太终于发话砸了门窗，众人一窝蜂的闯进去，却发现卧子眼光呆滞，好像丧失了记忆一般茫然的看着一屋子紧张的带着敌意看他的人，等他们去抢他怀里的孩子时，他才下意识的搂在怀里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，甚至撂倒了四五个下人，直到祖母的龙头拐杖将他打倒在地上：
“我三十岁没了丈夫，五十九岁没了儿子，六十五岁没了重孙女，你是我陈家唯一的男丁，你这样要死不活，是要我再失去孙子吗？她死了，你这么抱着她，不让她下葬，你是不叫她转世投胎再为人吗？”
卧子看着怀里眼睛紧闭的脸色惨白的孩子，慌张的摇着头流泪：
“不，没有，昨日还叫我爹爹，还叫娘，要给我念诗，要给娘戴花……祖母，她还活着……”
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滴下泪来：
“你要好好的去吧，赶紧给她洗洗穿衣裳，让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走……来，乖孙儿，把给祖母……寄云，扶着你爷，哭出来就好了，就让他痛快的哭一日。”
张淑仪挣扎着冲进来抱，眼泪落在孩子惨白渐青的脸上，她怜惜的给她拭去，可是抚着她冰冷的皮肤，淑仪惊诧的用嘴唇脸颊去暖她的脸，哀哀的看着卧子道：
“为什么她这么冷，你没抱好她吗？你怎么不拿被子盖着？”
老太太嘴巴一努，宋妈妈强将他们怀中的孩子抱走，几个婆子一面拦住淑仪，一面挡住房门，淑仪向门外的方向伸着手哭叫道：
“还给我……你们好狠的心，是我的孩子，是我的……”
卧子红着眼睛看着淑仪，那个整日不眠不休，只需要用嘴唇在额上亲一亲，就知道是否发热的妻子，她是他的妻子，是的母亲，唯有她才懂他的痛的妻子……
卧子搂住淑仪，痛哭失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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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炎夏将尽，然暑热还盛。舒章手中一柄折扇遮着渐渐西沉的日阳，鸭卵青的怀素纱道袍翩翩然带着一抹淡淡的冷走进了院子。
老友相见，无须虚礼，只是他的步伐不如以往那般轻盈，且自来坦然的神色中略带了一丝不安，猜度他是有事才来，也许……与卧子有关，影怜本就提起来的心，便有如西沉的红彤彤的太阳，渐渐落到了一堆云雾里。
影怜邀舒章在东边的花窗下坐了，两人心中都有事，不约而同的没有寒暄调侃，影怜尽量镇定的将荷花茶沏到第三遍，才斟在了甜白瓷的茶盏里。茶色淡黄，荷香悠悠，舒章心中微叹一声，饮了一盏，叹口气，折扇放在桌上，缓缓道：
“影怜，你别怪我……”
舒章真的是万般难以启齿，他自仗义的讨了这个差事，或者说，除了他，也没人能担任得了这个差事，一路纠结如何开口才能让影怜好受些，谁知一开口却是这句话。
影怜垂了睫毛，掩饰住眼睛里快要透出来的内心的涌动。卧子已然二十余日不曾有任何消息了，她知道必定是事有反复，舒章这句话好似什么都没说，却又似什么话都说尽了。
“舒章兄，我怎么会怪你。”
她斟茶的手微微发颤，眼睛半抬便能看见她的脸忽地变得煞白，舒章喉头一哽，转过了脸望着东边的书架，透过窗格子看着外头的一丛碧色，面前的隐隐茶香冲不淡感伤的气息，舒章低头咬牙道：
“你别斟茶了，听我说。”
影怜默默点点头，一双手却无处安放，靠在桌上又放下来，末了终于还是一支手臂靠在桌沿，一只手垂下紧紧握着手绢，看着舒章深秀的眉眼下，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涡儿，不漏掉他说的每一个字。
“眉姐儿那日发热，过了两日便已好转，卧子那几天高高兴兴的带着她骑马可谁知才过了几天，眉姐儿又发起热来，一夜之间，身上就长满了痘子……只过了一日一夜，就……卧子他发了疯，水米不进，把房门都闩了，窗户都钉死了，只在房里抱着不放手，不许人进屋，也不许人抱孩子走……”
影怜惊讶的捂住嘴，她万万想不到，、，那么在桃花树下转圈圈的玩着花瓣的小姑娘，做了花兜兜给娘亲带花瓣回家的小姑娘，就这么没了？
那么可爱的孩子，还是卧子的孩子，怎么能，卧子……他怎么承受得了，他的珍宝一样捧在手心的孩子……
“未满七岁的孩子，照规矩不能留在家里过七，天气又热……只能砸了门，抢了孩子装殓入棺，第五日上，念了经才抬出去埋了……”
舒章闭了眼，那小小的墓碑上写着“陈子龙长女陈颀之墓”，那个小小的坟里，埋进了一个孩子。直到现在他还是难以想象，一个活泼可爱的花朵一般的孩子，怎么忽然就这样埋进了那个疾不起眼的冰冷的土堆里。
“舒章兄，谢谢你来告诉我……”
“影怜……”
“舒章兄，你让我……想一想！”
舒章不敢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，黯然起身，走到门首，又回头看看影怜，她面向着窗外，双肩抽动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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