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夜来风叶已鸣廊（2/2）
我心中沾沾自喜，为了他不怀疑这样的事情，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。
一切都在最后的那个夜里被击破得破败不堪。
他以往眼中隐隐约约的笑意通通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眼神，那样令人心惊的变化，他竟然什么都知道。
我爹被压在我的面前，那双原本精神抖擞的眼睛那时候变得狼狈与疲乏，我心中生出愧疚。
我对不起我爹。
我的宫里失窃，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丢，独独丢了那封信，那封我爹送到我的宫中，被我藏起来的信。
信上写的是我爹设计陷害刘大人的全过程，里面还有我爹买通敌国将领让他们作伪证的证据，白纸黑字，我爹彻底坐实通敌叛国的罪名，而那位刘大人，他的清白昭然若揭。
其实我是有想到过这封信可能是被谁偷走的，但是我选择了沉默，那将我爹推向万劫不复的沉默。
作为妻子，我不是好妻子，作为女儿，我也实在不是好女儿。
我宫里从没有这样热闹过，好像一夜之间，所有人全都涌进了我的宫里，原本清清冷冷的佛堂里也都挤满了人。
我身边的王美人临时倒戈，转向了皇上。
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真实蠢得不行，是啊，这样好的男子，连自己这样眼高于顶都能为他倾心，更何况是王美人，只是她一向嚣张，她爹又算是我爹阵营里的，我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，只在后宫里时时关照她，即便是她被打入冷宫。
可是原来她被打入冷宫也是皇上的一招棋。
目的就是为了蒙蔽我的双眼，让我觉得刘婕妤不会再有顺畅日子过，毕竟谁都知道王美人一向记恨着刘婕妤，还曾经去过冷宫狠狠欺负过她。
我本碍着她爹的面子，劝着皇上不要将王美人打入冷宫，后来转念一想，她若是进了冷宫，还可以帮我泄愤一下对于刘婕妤的嫉妒，便干脆不管。
谁知，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做给我看的，所有的一切，其实都只是为了那冷宫里的刘婕妤。
他有多爱她。
我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庞，任由泪水爬满脸颊，痴痴问他，“你究竟有多爱她？”
他没有回答我。
想必他是厌恶极了我。
我看见了子正，刘婕妤的哥哥，那个素来纨绔，后来参军的男人，面上也是冷若冰霜，他说，“皇上，请让我去看看妹妹。”
他的妹妹，刘婕妤，待在冷宫里安然度过这么些日子的女子，她有这么多人爱。
不过她还是死了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牢房里，身边关着我的爹娘，还有那两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。
刘婕妤死了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，也没有很痛快的感觉，心中反倒是郁闷得紧，不知何故。
许是想到死的是他爱着的女子，才为他有些难过吧。
他是这样爱她，我知道，他唯一爱过的，就是刘婕妤。
在姑苏，我尾随着她们，趁乱劫走了刘玉。
那小屋很黑，我也不敢多点几根蜡烛，生怕被瞧出端倪，趁着她没醒过来，我看了她很久，她的一对远山眉干净温婉，生生便勾出了她的乖巧恬淡。
我曾经也是这样乖巧的。
那时候还在闺中，乖巧写字，乖巧绣锦，乖巧学习礼仪，什么都不想，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。
那些都是在遇见皇上之前的乖巧温顺，后来便不这样了。
后来啊，乖张、善妒、心狠、有心计......诸此种种，说也说不清了。
寂静的天牢里，我竟这样嗤嗤笑出声来。
那时候刘婕妤是多么笃定啊，这样相信皇上会找到她，会将她带走，会保护她，她有这样值得相信的人，反观自己，除了满身可笑的自以为是，还有什么。
事到如今，也没有什么人能护自己的周全。
万般皆是命，我也实在配不上什么人的爱，......只除了我爹娘的爱。
虽然我的爹将我送进宫中，但是他还是我的爹，他将我的一切都打点好，什么都不愿意委屈了我，从小到大，最好的东西都会捧到我的手掌心来。
也罢，还求什么呢，流放实在不像是对我们的惩罚，流放远处，不就是让我们山高海阔么。
第三日，在路上的时候，我听说他死了。
他死了。
他是要随着她去了啊。
山河迢迢，路上风霜将我眼泪统统吹干。
我只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，抬眼望着佝偻着背的爹娘，他们本是风华绝代的丞相大人与丞相夫人，却不得好的下场，连自己的女儿，现如今都要弃他们而去了。
我合眼前想到他们，他们还不能够就这样双宿双飞，自己就算是做鬼也要追着他们的。
我的执念，怎么都放不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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